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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气不好,天上的雨止不住地下。雨点落在油伞上,力道又重又狠,噼里啪啦一阵作响,沉闷刺耳。天上黑压压的,仿佛一不留神儿就有浓墨泼下来,谭桐跟在谢景臣后头,两人一道驱马出紫禁城。

    回到相府约莫巳时,两排锦衣卫钉子似的立在门前,手压佩刀,面冷似修罗。见丞相回来,立在台上毕恭毕敬地揖手作礼,他翻身下马,掸了掸袖袍随意道:“她远道而来,安顿好了么?”

    一个小厮忖了忖,上前试探道:“没有大人示下,奴才们不敢擅作主张,只让那姑娘在偏厅候着大人回来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嗯一声,径自提步跨门槛。雨势渐小,朦胧雨丝中看诸阁,高低冥迷不知西东,平添几分烟雨江南的意蕴。穿过抱月游廊,便能瞧见后院里的成片花树,远远瞧,朗风亭下立着个娉婷的身影。着青蓝乌摆,布带束腰,头上缠着绣花头巾,听见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,额前的银饰叮当作响。

    周遭都是雨,只见一个男人从廊下缓缓而来,洁白的丧服随风摆起一角,有种乘风归去的意态。她蹙眉看他,神情愣愣的,话到嘴边儿又给咽了下去,只定定观望他,目光迟疑,似乎带着几分不敢确定。

    他走近了,垂着眸子朝眼前的女人一瞥,神情淡漠:“木清,你来京都,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一别七年有余,故人相逢,即便感情寡淡,起码的虚与委蛇也该有,像这么开门见山直奔正题的着实少见。谢木清脸色一滞,好半晌才迟迟地回过神来,听他这么问,眼眶霎时便红了,垂着头低声道:“阿爹临终前,交代我将一样东西送入京都交给太后。”

    谢景臣眸光微闪,又听她沉声道:“我原也不想来麻烦大人,可是紫禁城守卫森严,我在皇宫外头守了三天,没有潜入的机会,只能来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他那头略沉默,好一阵儿才淡淡说个好。木清闻言面色一喜,伸手从怀里取出只短笛递过去,道,“那就有劳大人了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来握在手中端详半晌,又道:“你今后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木清摇头,口里讷讷地说个不知道,抬头看远处,细雨连绵中,山色也显得朦胧灰暗。她唇角挂着一丝苦笑,淡淡说:“我阿娘五年前就走了,如今阿爹又……我不想回苗寨,且先留在京都吧,得过且过,走一步是一步。”

    谢景臣缓慢地颔首,目光之中隐隐透出缕薄霜,徐徐道:“你父亲于我有养育之恩,认真说,我也算你半个兄长。如今二老驾鹤仙归,你若不愿回苗寨,就留在相府。”

    谢木清显然很惊讶,诧异道:“大人当真愿意收留我?”

    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,往回收是不能的。”他合上眸子揉摁眉心,怅然嗟叹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你自当节哀顺变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地,木清甚至还没回过魂儿来,又见他招来几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,寒声道:“表小姐从苗疆而来,舟车劳顿,将她好生安顿在府中,身边须臾不能离人,明白么?”

    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,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别有深意。身边须臾不能离人,寥寥数字却是一语双关,是保护还是监视,全凭各自见解了。几个锦衣卫相视一眼,抱拳应声是,其中一个上前朝她比手,恭谨道:“表小姐,请。”

    谢木清还有几分云里雾里,抬眼看谢景臣,见他面色柔和唇角含笑,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,便稍稍放下心来,旋身跟在几人后头去了。脚步声渐远,谭桐伸着脖子打望那女人的背影,心头万分纳闷儿,大人向来无亲无故,怎么平白多出个表妹来了?

    思忖着,忽闻丞相道,“这女人知道得太多,派人盯紧了,若是落到了对头手里,恐会生出诸多事端。”

    谭桐百思不解,蹙眉道:“大人,既然这女人留下来是后患无穷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杀了倒还干净,天底下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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