攘攘,曾经冷峻在繁华之下的黑衣人不见了,奄奄一息的乞丐仍然奄一息地蜷缩在灰色阳光下,麻木地被无数麻木掠过,继续腐烂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林薇没有时间注意到世界的颜色,她总是在匆匆,只是注意到所有的线条,明暗交界,建筑棱角,不停变幻。

    面孔,号码,招牌,阳台上的花盆,贴在墙角的告示,故意被路人撞倒在街面的孩子,凌乱构成她眼里的世界,她所关注的是这些关联,并融入关联,她要找出的是不和谐,面孔上的表情,号码的寓意,花盆上的新泥。即便是匆匆在阳光下,她也习惯性地觉得身后有一双凶残的眼睛,正在试图把她的身影从这个凌乱的画面里剥离出来。

    她紧张于匆匆,因为这不是她擅长的角色,她不能再去关注布匹店,经过书店的时候也不能朝里张望,现在她只是个刚进城的小媳妇,丑陋的发型,挎着泥篮子,她得去买粮为男人做饭,如果看到了泥里的菜叶她得高兴地捡。

    想到了他是她的男人,她才忽然觉得轻松多了,也想起了狗汉奸把桌子砸成了三条腿,她知道那狗汉奸的目的是什么,只能假装不知道,又害怕他也知道,又害怕他知道她假装不知道。

    直到一个同样匆匆的路人把她撞得趔趄,然后对她恶语中伤,吐口水离去,她才重新恢复紧张的匆匆,知道那代表‘万事俱备’了,医院监视准备完成,第二条路线上的扰乱准备完成,地道出口接应准备完成,出城方式路线准备完成。

    再看这街,只是旧,旧得线条模糊,旧得单调,旧得发白,无论褪色的窗棱还是路人衣服上的补丁,以及她匆匆于凌乱中的匆匆背影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钢筋,一根根纵线条冰冷地排列,冰冷到斑驳在金属上的血痕未化。

    金属撞击混凝土,清晰,刺耳,敞开声回荡于永不见天日的阴暗走廊。

    脚步声急促地响,然后是引擎声轰鸣,宪兵队大门口的栏杆高高竖扬起来,明晃晃耀眼,有车疾出,刺耳的连续鸣响,载着一个濒死的囚徒出现在世界里。这世界看起来是黑色的,又像是灰色的,仿佛旧到发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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